“对呗,我们都死多少年了,死了就死了,还搞阳间忌讳那一套干嘛。”
“你儿子年纪也不大啊,看着像二十出头的, 到底咋死的?”
“琴妹子, 不是我说, 早死还好些, 一家人来底下团团圆圆的有啥不好, 你也别太敏感。”
“是啊是啊, 死了就死了呗,大家都死了, 这有啥不能说的。”
“短命难道还不让人说了?”
“啧啧啧, 我儿子今年都八十了, 也没见他下来,还是瑞琴你有福气啊,这么早就能跟家人团圆。”
几个阿姨你一言我一语的, 言辞间反倒成了她小题大做。
周瑞琴把手里刚买的菠菜往旁边一扔,叉着腰开始骂骂咧咧:
“狗嘴吐不出象牙的,想团聚要福气是吧?明天你们儿子媳妇、徒子徒孙的全下来,全跟你们团聚, 五世同堂够不够?不够那就下来八世,都围着你们,围个团团圆圆,说我儿子短命?我呸。”
“周瑞琴!想打架是吧!”
“怎么的,怕你啊?”
“什么玩意儿……”
江向阳赶紧跑上前,“妈妈妈!”
周瑞琴见来人,撸起一半的袖子遂又放了下来,冲那几人哼了一声,捡起地上的菜袋子,牵着儿子转身就走。
“妈,你也别生气,气坏了身子没人替是不是,咱们开开心心的,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嗷。”
江向阳过来的时候也听见了几耳朵,干架他倒是不怕,他怕的是自己走了,以后妈妈在小区里被人穿小鞋。
还有一年,一年后就算他也要下来,但在这一年时间里,自己没办法随时随地给她撑腰,索性宽慰起人来,现在千万别气出个好歹。
“阳阳我跟你说,刚刚那几个老鬼可气死我了,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,你看见那个没……”
她指了指后面那个站起来,正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的短发大妈,
“生前跟人家抢鸡蛋,插队,有个小姑娘让她好好排,她上去就骂人家不要脸,指着鼻子骂,嫌不过瘾还跑去路中间撒泼,结果被货车轧了的。”
“还有那个……”她又指了指另外一个,之前要跟自己干仗的那个泼皮,“以前在阳间作,死作,当恶婆婆,折磨自家儿媳不说,还不准儿子说她一句不是,不然就爬阳台,要跳楼。”
江向阳随她视线望去,那老太太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,一身素装,气质也没有其他几人那么跋扈。
周瑞琴继续说着:“你别看她现在这样,亏她以前还是干教师的,她儿媳进家第一天,她就让人家跪下,立规矩,说什么她们陈家家法严明,以后要敬她,要相夫教子,还逼着人家把好好的工作给辞了。
“结果真辞了,她又嫌人家没收入来源,说儿媳是什么下不了金蛋的鸡,晦气。”
“我呸。”周瑞琴说着说着,简直气不打一出来,“她儿子更是个废的,居然就这么由着她欺负自己媳妇,还没出月子,就让她去给那死老太做饭。
“真的,我要是她儿媳,我非一包老鼠药搅下去不可,死,全死,都给老娘陪葬。”
江向阳连忙给人顺顺背,“那后来呢?她咋死的?”
“自己作死的,她有天闹着让儿子离婚,不离就要跳楼,结果爬上窗户没坐稳,从二十楼掉下去了。”
江向阳再度望去,破天荒的,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,荒诞,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词,荒诞。
原本以为这种事只存在于网络段子,没想到段子照见的,皆为现实。
太荒诞了。
周瑞琴缓了几口气,指着一个不停朝他们这边看来,时不时视线一对上,又立马扭头跟旁人叽里咕噜的老太,
“还有那个,活着的时候跟人嚼舌根,东家长西家短,只要经她嘴一说,白的全成黑的,听说还逼死了她们村里的好几个寡妇。
“有个小丫头出门打工,三年没回家了,逢年过节就往父母卡里打些钱。她眼红,到处传人家在外面当小姐,陪酒,干见不得人的买卖,拿的钱脏。
“现在死了,还在嚼,下来就被判官司拔舌头的。”
“可她不是……还能说话吗?”
“买的。”周瑞琴拉着儿子继续往前走,“她嘴里的,现在是狗舌头。”
江向阳又回头望了一眼,神情有些复杂。
或许,地域本无恶鬼,恶人死了,它们也就诞生了。
……
1501。
刚到家,江向阳一换好鞋,便冲里头喊了声:
“外婆。”
屋内,却传出了一道不带任何情感,曾无数次让他发怵的声音。
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,正在慢条斯理地翻着报纸,听到动静,才慢悠悠抬起头,睨了门口人一眼:
“回来了。”
江向阳本能一僵。
“江卫东!你儿子回来了你不知道给个笑脸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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