响亮的喷嚏,眼泪鼻涕糊了满脸。
宋蝉仍佝偻着背,嗓音沙哑得像磨砂纸:“官爷恕罪!咳咳……老身这痨病……”
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呛咳,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倾吐出来。
“真他娘晦气!”班头捂着口鼻连退三步,嫌恶地甩着手,“滚滚滚!赶紧滚,别把病气过给爷!”
直到驴车驶出百丈远,老汉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。
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,低声道:“姑娘好胆识!”
宋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,凉飕飕地贴在身上。
方才那一刻,她几乎以为要功亏一篑,以为是陆湛派人来抓她了。
那班头伸手的瞬间,她恍惚看见陆湛那双修长如玉的手,曾经也是这样不容拒绝地朝她伸来,掐住她的脖子,让她几乎不能呼吸。
好在她刚才刻意在寺庙里抓了一把香灰,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。方才若是用了带出来的迷香,反倒会惹人怀疑。
这种市井小伎俩,还是当年在花月楼看厨娘们应付地痞时学来的。
“过了前面界碑,官差就管不着了。”老汉甩了个响鞭,突然压低声音,“不过姑娘要当心,最近这一带并不安稳。”
“多谢,我会小心些的。”
驴车一路疾驰,驴车颠簸,宋蝉无限的紧张与激动在心里炸开了火花,被一种近乎眩晕的雀跃震得难以平静。
终于,在京城彻底陷入夜的沉寂前,驴车缓缓驶进了云都地界。
华清殿内,晋帝端坐于棋盘前,指尖捻着一枚黑玉棋子,久久未落。
殿内烛火摇曳,他目光似在棋盘上逡巡,实则却透过纵横交错的棋路,审视着对面的陆湛。
从前,即便是彻夜手谈,陆湛也从未显露出半分焦躁。
他向来沉得住气,如一只盘旋于高空的猎鹰,习惯于盘旋、等待、蛰伏,伺机而动,一旦决定出手,便是果断。
晋帝正是欣赏他这份决绝与沉稳,多年来才对他委以重任。
可今夜,陆湛却有些不同。
晋帝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的行举。
陆湛指节修长,白子在他指尖轻轻摩挲,极具观赏性。
他微微蹙眉,似是思虑良久,最终竟将棋子置于一处明显不利的位置。
晋帝眉梢微挑,黑子紧随其后,稳稳截断白棋生路。
“爱卿今晚心神恍惚,意不在此处啊。”晋帝缓缓开口,语气不疾不徐,却暗含试探。
晋帝闲时便好找陆湛下棋,最是了解陆湛的棋艺,此时若想拿技艺不精搪塞过去,恐怕也是枉然。
陆湛垂眸,掩去所有神绪,唯独声音平静:“陛下见谅,微臣还在想之前的案子,一时走了神。”
晋帝并未戳破,只转而问道:“你与梅将军可见过了?”
提及梅桢之,陆湛眸底掠过一丝冷意,指节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,却仍淡淡道:“见过了。梅将军意气风发,锋芒毕露,颇有几分当年梅老将军的影子。”
晋帝闻言,眼中笑意更深。
他如何听不出陆湛话中深意?当年梅老将军便是因恃功而骄,目中无人,惹得朝中不快,最终被人设计,挑拨君臣不合,落得满门倾覆的下场。
“沧鸣啊。”晋帝忽而换了称呼,语气缓了几分,却更显深意,“你应当知道,朕信任你,待你不同旁人。你我之间,不止君臣,更有几分昔年情谊在。”
晋帝屈指轻敲棋盘,发出细微的脆响。
“你一向聪明,该明白,如今祸事未平,朝局仍需梅氏助力。”
“梅桢之向朕讨要他的妹妹,还指明要你协助。”晋帝目光沉沉,“此事,你须得多上心。”
陆湛静默片刻,眼底暗流涌动,却终究归于平静。
他明白,晋帝这番话看似温和,实则已下了死令——
他必须配合着梅桢之找到这个“妹妹”。
或者说,交出一个人。
一个能让梅氏满意的“人”。
陆湛下颌微绷,指腹缓缓碾过袖口暗纹,最终只低声道。
“微臣明白。”
陆湛再回到公府时,夜色已深。
府门前的石狮投出森冷的影子,而逐川早已候在阶前,面色铁青,眉宇间压着一层阴翳。
陆湛脚步微顿,心头蓦地一沉。
——出事了。
未等他开口,逐川已上前一步,低声道:“大人,孙嬷嬷找回来了。”
话音未落,两名侍卫已架着孙嬷嬷踉跄而入。老妇人面色惨白,额角还带着迷香未散的晕红,神志混沌,连站都站不稳。
陆湛眸光一扫,孙嬷嬷身后空无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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