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木若华取厚氅披到了榻沿趴卧着的小蓝肩头,轻轻拢住,忍不住提灯点亮,行往了院中。
叹月居内未点灯,是枭儿睡下了?
轻雪悠悠然飘落,从她初复明的眼前无声拂过,脚下步子迈得越来越快,却再无彼时一步一沉的失力寒倦之感。
眼前所见、耳中所闻、此身所感,如此真切又清晰。
她是真的愈好了。
那……枭儿呢?
行至屋前,驻步。
屋内不闻声息。
枭儿,不在谷中?
是因伤势未愈,留在了大方城中?还是已愈好,故往中军所在的毕节城中去助了?
可是不对,因何不对?皆所不对。
雪夜凉风穿过她手中的灯笼,突然拂进了面前轻阖的屋门内。
叹月居的门,就这样被风拂开了一些,屋内似横着什么物,莹润有光。
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未止,烛火跃动着,昏暗不明,她看不清。
提笼挂于门上,取灯,推门,步步而入。
屋外的风雪太寒,她抬高手中灯烛的同时,回转身来想要将门扉轻阖……却于转身刹那、灯烛抬高的一瞬,怔在了原地。
再回身,再转目,再抬手中灯烛。眼前之物便变得恍惚了起来。
莹白如玉,剔透如冰,那是一口棺。
玄玉冰棺。
耳中似有翁鸣,又似什么也无,此世倏静,寒夜倏寂。脚下步子又变得像往常一样,一步一沉,失力、昏沉、冷意在钻入四肢百骸,冻得她走不远,走不动。
手终于还是扶上了这口棺。
灯烛落于案头,摇曳着未灭。
她静了许久,也滞了许久,最后终于用力,推开了屋中这口棺。
垂目,静望,灯烛透过莹白的棺身,也微微照亮了棺中少年。
他生得这样好。纵她未曾着意过何人的皮囊,也不得不察,是冶艳清古之姿,风华昳美之容。
心未动,身未动,屋外的风雪也似未动。
下一瞬,扶棺之人闭上了眼,伸手,倾身,探向了棺内,探向了他。
指尖点在了他的额心,依着鼻骨往下,一点点摸索过指下之人的五官……
那样熟悉。
心颤起,指尖极缓极缓地抖了起来。
而后慢慢移近棺中少年的颈脉,贴了上去。
一霎时声息断绝,是他也是她。
声淹在喉中,提不起,唤不出。
扑涌而来的悲与怆、疼与痛,灭顶而落。
犹如撕心,亦犹如裂骨。
她从未这样痛过。
诉不出,不能诉,无言诉!
只在昏茫无极的混乱中,低头便呕了一口血出来。而后眼前、脑中、心头倏忽是什么也无。什么也无。
口中翕动着想唤声“枭儿”,一丝声息也发不出。
眼前只有昏浊的黑与沉冷的白,交替着在脑中荡流远去。就连有人扶抱住她,也不能觉。自己呕了一口血后,又连呕了数口,直至染红了棺中少年所穿的轻薄白衣,也不能觉。
蓝苏婉哭着将女子揽抱在怀,用力箍住了她扶棺的腕,也捂住了她呕血的口,咬牙啜泣着一遍遍唤着师父……
含霜院中冷月凄然如昼,风雪倏忽如狂。
她哭着抱着,眼睁睁看着怀中之人耳后青丝,由只见鬓侧两缕细长的雪发,转为一缕又一缕、一寸又一寸,直至风雪欺满头。
她心疼如锥刺,咬牙呜咽着拢她的发不及,终于挨到白衣人在她怀中骤然昏沉了过去。
夜长寂,风长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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