纵她是清云鉴传人、是你师父、纵逆世俗、背人伦,她也应了你了啊。
不只是你心中对师父有情,师父心中对你……亦有情啊。
她以你为夫,愿与你同棺眠。
师弟你,看见了吗?
眼前模糊成一片,她伏身于棺上,终也泣不成声。
凄凄复凄凄
玄玉冰棺太寒,活人躺入,寒气入体,很难不病。
饮竹居内。蓝苏婉守着榻上白衣人一夜,见其始终昏睡,心头满是戚惘。
师父对师弟是动情了吧?
益州西南山道上,她看见二人同乘一骑,回首亲吻时,曾问过自己此一问。
大方城地下石室中,师父任由师弟缠颈深吻、几乎予取予求时,她于心里再度问过了此一问。
种蛊醒来,师父寻到玄玉冰棺前,对着师弟的尸身心伤以极,一夜白头时,她便又再度问过了自己此一问。
双眼所见,似是。但心头浮动着始终未能确信。
——直到昨夜。
含霜院、叹月居内,师父竟爬入了师弟的冰棺,躺在了师弟怀中。
不顾久病初愈,不惜寒气侵体,不想世人之见,也不管身边人会有多忧心。
似是全未多想,却是她从来不曾设想过的、身为清云鉴传人的师父能做出的行径。
眼角一道泪痕缓缓滑落,蓝苏婉控制不住地心疼着榻上的人,也心疼着棺中之人。
她从未见过这样无措,又这样任性的师父。
像一个彷徨在原地的孩子,忽然失去前路,盘桓犹疑着,不知该往哪里去。于是只凭本能而动,飞一飞,撞一撞,不知自己头破血流,不知自己荒唐无度。
令她无力,也令她心揪。
蓝衣人埋首在榻上之人小臂旁,抑制不住地低泣出声。
月落寒雾起,晨光透过层层雾气朦胧着照在含霜院中,一切都显得不清晰起来。
影动,鹰飞,叶落,院中雪地上绰约着一行新的行迹,似熟悉,似陌生,叫人辨不清。
蓝苏婉抱着白事所需的物什,走进了叹月居内,待整罢棺中人的衣物,便可抬棺选址前去落葬。
然下一瞬白幡纸钱都落在了地上,昨晚由她抱出白衣人时亲手盖上的玄玉冰棺,此刻再度被人推开了。
几步快行上前,眼中对上棺底,瞳孔禁不住一缩。
蓝衣的人满心懵震,茫茫然地抬头来,脑中纷乱异常。
会是师父吗?师父已经醒了?过来带走了师弟的尸身?
蓝苏婉折步便往饮竹居回。
饮竹居的门被人“咿呀”一声推开了。黑衣锦靴跨过门槛,脚步平缓地走入了屋内。
他绕过屋内书案、屏风,径直走到了寝居内白衣人的榻前。
熟悉的气息猛然侵袭近身,榻上原本昏沉着不愿醒的人心口一悸,呼吸变得十分猝然,指尖无意识地一颤,下一瞬,仿佛心有所感,慢慢睁开了眼。
榻边站立之人的阴影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榻上女子转目看向了立身在榻边的人。
晨光透过薄雾照在了他的身上,黑衣如墨,上绣朵朵红樱,眉目在柔光下清逸绝伦,透着说不出的温敛和秀澈,美如画,安如梦,静立间便似一幅一笔落成的水墨琼花。
幽秘,清静,美好。
端木若华呆呆地看着榻边熟悉又陌生的少年。
他的额纹仍如棺中时那般浅淡,只依稀可见三瓣樱花粉色的轮廓,静立在自己榻前的气息那样熟悉。经年未变,恍然刻骨。
白衣人看着他,看着他,一只手陡然颤簌难止,慢慢抬起,恍惚着伸向了面前少年的脸。“……枭儿?”
少年人温顺地上前来,顺着她心中所欲,俯身倾近了白衣人冷白削瘦的五指。脸颊轻轻蹭。
指尖清腻又清晰的触感惊醒了榻上的人,白衣人禁不住一寸寸地抚过了面前之人的脸。那样熟悉的触感,是她盳目时,有意无意曾描摩过无数遍的骨相。
也是她此生至今已是最亲近的人。
“枭儿……”陡然泣声如血,指亦颤然难扼。
她挣起,复伸双手一遍遍地抚上他的脸,不觉间,泪盈眶,落如雨。
泪眼婆娑,凝目看他,除了流泪,除了泣声,竟什么也做不了。
“枭儿……”终以额相抵,咬牙闭目泪湿衣衫。
伸手搂住面前的少年,环颈相依,亲密无分,此一刻,男女之别、师徒之礼、长幼之序,尽皆罔顾。她如本能般,蹭过他的颈、他的颊、他的发,偎入他怀中,埋首唯泣声。
如失孤雏鸟寻回栖身之所,如浮云无定终得心之所安。
然而,如何能不察觉?
面前之人自始至终未能睁开眼看向她,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。
周身清腻如玉,触之无瑕,亦无温。
指尖拂过他的腕脉,无起无伏,没有脉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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