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祈骁迈开脚步,湿透的战靴在金砖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水印。
他完全无视了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阿芜,径直走向内室,站定在床榻前。
玄色衣袍上的雨水仍在滴答坠落,在脚边积成一片深色的水渍。
他就这样站着,如同一尊浸透了夜雨的雕像,唯有胸膛因压抑的喘息微微起伏。
烛火摇曳,映照着榻上那张过分苍白的脸。
她病得很重。
女人静静地躺在厚重的锦被里,深陷其中,更显得她无比纤弱。
高热在她脸上染就异样的绯红,如同素白绢帛上不慎沾染的胭脂,艳丽得近乎凄怆。
汗水浸湿的乌黑发丝黏在光洁的额际和脸颊,衬得右眼下方那枚小小的朱砂痣,在这片病态的潮红中愈发殷红,像一滴永恒的血泪。
她的唇瓣因干涸而失去血色,微微翕动,吐出灼热而痛苦的气息。
脆弱得仿佛一件精瓷,下一刻就要在他眼前碎裂。
女人呼吸急促而微弱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。
美得惊心,也脆弱得让他心头莫名烦躁。
她虚弱成这样……是为了什么?
是又在寻死觅活?
是因为国破家亡?
是因为被他强行占有?
因为不堪他的折辱?
还是……为了那个如今已沦为阶下囚、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的沉既琰。
是因为担心那个男人的安危,才如此心力交瘁,一病不起吗。
这个念头如同最毒的针,狠狠扎进他心底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让他想起了那封被他攥得几乎碎裂的金粟笺。
几日前,他从沉既琰怀中搜出那封信时,他本是带着居高临下玩味的嘲弄。
那华贵的信纸,工整清婉的字迹,以及经久不散的馥郁熏香。
无一不显示着写信人的用心。
而信笺上残留的体温,更是明明白白地昭示着收信人的珍视。
他漫不经心地展开信纸,想瞧瞧这位原本要被兄长奉为座上宾的沉家公子,私下里会写出何等缠绵悱恻的词句。
目光懒散地扫过那些清隽的字迹,却发现通篇都是些寻常问候与闲话家常。
寥寥数语,平淡得令人失望。
没有想象中的露骨情话,更没有痴男怨女的你侬我侬,看得他兴致缺缺,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讥诮。
这般寡淡无味的内容,也值得如此珍藏?
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上——
宛辞,无眠。
四个字,如同淬了冰的利刃,猝不及防地刺进他眼底。
那一瞬间,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。
他难以置信地又从头看起。
前面那些平淡的问候与家常,此刻字字句句都变得碍眼而尖锐。
每一个清隽的字迹都化作细密的针,扎得他眼睛生疼。
&ot;路遥秋深,愿君安好&ot;。
“前路漫漫,务必珍重”。
再次读来只觉得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。
直到……
“愿化青萍,共君风雨。”
那八个字又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,带着灼人的温度,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。
青萍……
无根无基,漂泊不定,卑贱得不值一提。
她姜宛辞,堂堂庆国公主,竟甘心为了那样一个文弱书生,自轻自贱到如此地步?
甘愿化作最低贱的浮萍,只求与那个迂儒风雨同舟?
那他韩祈骁呢?
他这几个月的步步为营,他攻破城池那晚近乎癫狂的占有,他以为势在必得的征服,在她眼里算什么?
一场仗势欺人的暴行?
一个不识情趣的莽夫?
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直冲头顶。
初见那日,他不过因一时惊艳稍稍靠近,迎面而来的便是毫不留情的一记耳光。
后来他备足叁书六礼,诚心求娶。
万匹良驹,奇珍异兽,他自认不算亏待了她,却被她百般为难。
金殿之上,字字如刀,将他的一片真心践踏得支离破碎。
待到城破之日,她看他的眼神更是淬满了恨意。
“无耻之尤”。
“寡廉鲜耻”。
尖锐的词语从她苍白的唇间吐出,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再后来,她索性终日缄默,唯有在锦帐之中被他操弄折辱的狠了,才会带着哭音,咿咿呀呀地骂几句“元贼”、“衣冠禽兽”之类的话。
无外乎拿他与刍狗做比。
哭喊叫骂,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幼兽,明明害怕得发抖,却还要龇着乳牙虚张声势。
一声短促的冷笑从他齿缝挤出,森寒刺骨。
他原以为她只是年纪尚小
好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