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道说,是他从阿尔德故事中找回自己回忆,彻底确认女儿已经死亡的那一刻起,他不想一人活在世上了?
他不知道,也永远不会知道了。
云星起向前走了一步,被男人扯住手臂,他回过头,声音颤抖地问道:“阿木,你说,奚自去哪了?”
燕南度沉默片刻,说:“不要去找了,我们找不到他的,奚自,去了他的桃花源里。”
他被燕南度拦住,终究没有越过沙丘,去看一眼沙丘背后的场景。
两人拿起方才奚自递给他们的碎陶片,就地挖起坑来,越往下挖,沙子越难挖。
看坑挖得差不多,云星起小心地把布娃娃放入其中,黄沙掉落,一点一点把她给掩埋了。
翎王交代下来的任务结束了,他们找到了奚自,失去了点萤石。
不知这对于朝廷来说,是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,对于云星起来说,他显然有些意想不到。
连日来恍恍惚惚,被燕南度带着离开了谷底集市,离开了荒废已久的国度。
他裹紧披风,漫无目的跟随燕南度前行,他没有问接下来去哪,一味策马走着。
不知走了多久,或许是几天,或许是半个月,松软沙地逐渐变成了坚实土地,干枯沙棘逐渐化为了枯黄灌木丛。
他们走出了沙漠,燕南度勒住缰绳,停了下来,他侧过头,看向身后神魂不属的云星起。
云星起见他停下,抬起一双黑眸看他,他看了看他,抬头望天,说:“下雪了。”
云星起回头看去,雪花在两人身后飘落,悄无声息,是这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。
下得极其安静,没有从旷野山峰而来的风,大朵大朵雪花从云上落下,仿佛是一小点白云掉落在沙丘上。
天际慢慢变得稀薄、清透,这些雪花,伴随些微寒意,落在沙丘上,落在灌木丛上,落在远方树林上,落在两人身上。
云星起伸出手,接住一片,他没来得及看清形状,雪花快速在他掌心融化,化为一小摊水。
不像中原的雪,一下起来,纷纷扬扬,漫山遍野,几乎看不清对面人面容。
沙漠边缘的雪,带有一种轻盈、克制,零零碎碎,缓缓下落。
四周好像因一场雪变得寂静下来,他擦去沾在睫毛上的水滴,接下来,他们要去哪儿?
长安他是不会回去了,翠山他回去过了。
他曾以为自己是一阵风,可以随心所欲,四处漂泊。
直到离开翠山,离开长安,他才发现,他其实是一颗随风离开翠山的种子。
三年前,风吹到哪里,他落到哪里,似乎认为自己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根发芽,抽条生枝,长成一棵繁茂大树。
然而,下山后,他去了长安,明白了不是所有地方,适合他停留。
他去了许多地方,见了许多风景,结交了许多朋友,还有很多地方,他没有去过,还有很多人,他没有见过。
他去了传闻中以黄金铺地,以琉璃作瓦的长安,进了金碧辉煌,璀璨至极的宫殿。
那里土壤太硬,束缚太多,他明白过来,有人以荣华富贵做幌子,以囚禁为代价关照他,他不愿活在密不透风保护伞下,于是他逃了。
一路上走马观花,游山玩水,结交了一些朋友,也得罪了一些人。
可他总觉得,心里少了点什么。
或许,有“家人”在的地方,才是他真正的归属。
他是在翠山长大的,所以他回了翠山,可是,他知道,翠山不是他最后的家。
他长大了,终归要离开翠山,随风去一片陌生土地,好好生根发芽,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。
云星起目光从纷飞雪花,落到身旁的人脸上。
燕南度察觉到他的注视,催马上前几步,取下皮革手套,伸出手,用温暖掌心轻轻摸上云星起冰凉双颊。
他的深邃眼眸中,映衬着细碎落雪,他关心道: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
“没有,”云星起摇头,问道,“我们接下来去哪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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