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去看看房子了,宁亦想。
宁亦没有因为要去民政局而刻意提早起床,如今预留的时间很紧他该走的。宁亦的嘴翕动,却没泄露一点声响。
大脑最深处的意志支配着四肢,让他成为了一棵白杨树,守着一个名为虞汀白的寂寥戈壁。
“要去哪?”虞汀白问。
迟疑摇摆,宁亦瞥过眼,张口是两个字的谎言:“上班。”
小骗子。不高明的谎言,虞汀白问:“是吗?”
在任何谎言下,心虚的人会大声反驳用更高调的声音来回击质疑的人,愧疚的人会沉默。宁亦一个字也没吭。
他这个态度让虞汀白回想起十一岁那年,宁亦从楼梯摔下,膝盖受伤那一次。什么也不说,只是在人询问时,才怯生生的低着头推脱说是不小心。
那也是虞汀白第一次主动和宁亦说话,两个字的是吗平铺直叙,没有追问的意思,就硬生生逼的宁亦不再说话,脖子缩着,成了一个鹌鹑。
说谎说的处处都是破绽,怎么办?
虞汀白声音平缓,“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?”他同宁亦的眼睛对视,脸不红心不跳,眼窝深邃,眼睛似一望无际的深海,谎言欺骗全都淹死,唯独认真漂浮。
宁亦点头。毫不意外的溺死在了这片海里。
“和我结婚。”
同一道惊雷砸下,把人惊的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季宁亦瞳孔震荡。他看着虞汀白,震惊、疑惑、不解。
他读不懂虞汀白此刻的表情。
虞汀的表情总是很淡,很难让人看出他的意图,似巍峨不动的山,寂然荒芜,火燎不动,大雪覆盖,无声了了。
赵清越需要一个妻子是因为他的父亲,虞汀白就算他当着媒体澄清他没有未婚妻,但这个消息被放出来,就说明有人授意——虞老爷子希望虞汀白的妻子是位oga。
季宁亦的脑子转的飞快。
虞汀白还没有喜欢的人,所以需要这个一个人先占在那个位置上。他跟在他身后那么多年,知根知底,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选。
有了赵清越这个模版,那么往后相同事件的发生,一切的逻辑都可以往上套,连质疑都不需要质疑。
季宁亦嗫嚅着唇,迟疑加不确定说了一个好字。
干涸已久的河流被突然降下的暴雨淹没,是甘霖也是灾难。
虞汀白没有做多余的动作,他是自己开车来的,打开车门,面向宁亦。
视野交锋,宁亦没动,虞汀白也没催促。
宁亦先败下阵来,身体僵硬的不知道怎么摆动,微微垂首:“低血糖,头晕。”
下一刻他的眼下多出了一只手,手指很长,骨骼异常完美。掌心之上是一把糖果,五颜六色的,和虞汀白身上的色彩很不搭。
坐在车内,宁亦的手摆弄着兜里的糖果,幅度很小。一股难以言语的忐忑后知后觉的灌入四肢百骸,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心脏。
宁亦的余光偷偷投向左边。挺拔的鼻梁,优越的骨相。
视线收回,虞汀白喉结滚动。
盯着手指,宁亦陷入了呆滞。他是有驾照的,在虞汀白踏入驾驶室时宁亦就适当的开了口,请求没有被采纳,理由是他的低血糖。
虞汀白给他当司机,宁亦在梦里都没想过这件事情。
车停到了民政局的停车场,虞汀正要下车,左手袖子被宁亦拉住,布料蹦的笔直。
虞汀白回望过去,宁亦不卑不亢,很冷静将诉求说下去:“签下字。”
在虞汀白的视线下,宁亦从随身带的灰色挎包中拿出了合同,封面上明明晃晃显示着四个大字,婚前协议。
纸张翻动的声音牵动着宁亦紧绷的神经,早在宁亦答应季宜康那天,他就找了个律师拟订了这份协议。婚姻一旦结束,对方抽身离开,他不会分走对方的半个子。很诚恳的展现出了自己的态度。
很妥帖的举措,虞汀白摩挲着纸张,接过了宁亦递过来的钢笔,盯了人几秒,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,夸了人一句有心了。
宁亦认真的说:“如果之后想要离婚的话,不会麻烦到你。”
“……”
从民政局出来,手里的红本本被宁亦塞进了口袋里,烫手。
帝都上空阴沉沉的,一片雪落下来,而后是千万片。宁亦站在民政局前的楼梯,手触碰到口袋里的坚硬,顿住了脚步。虞汀白走下了一节楼梯,回过头,肩并肩。
从上车再从民政局出来,对于宁亦来说,每踏出一步都像在做梦,他恍惚了,现实不太会像是这样。
“在想什么。”
宁亦抬头,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下,微凉。
薄唇,眉眼冷淡,记忆里总是不说话的小男孩长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,在漫长的视角追逐里,没有给予回应的人和他领了结婚证,荒诞的不切实际。
“你。”宁亦说。
我在想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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