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斯塔法沉声道:“最近从波斯逃回来的难民与日俱增,他们时常向人们控诉着鞑靼人在波斯地区的暴行,花剌子模的国都,因抵抗激烈,全城都被夷为平地,只有少数工匠得以幸免;内沙布尔因为抵抗激烈,全城十七万居民被屠杀一空;鞑靼人不仅屠杀,还毁坏水利设施,毁弃良田,焚烧绿植,堵塞泉眼,被他们毁掉的城市,怕是一百年都难以重建。”
穆斯塔法语气微顿,又道:“此等暴行,已激起民愤,民众,阿訇们都在请愿,希望您出兵解救波斯地区的民众于水火。”
巴赫拉姆六世攥紧了拳头,眼眶泛起红光,他是个贪图享乐的君主,年迈之后也略显昏聩,但听闻这些惨剧,还是忍不住痛骂起来:
“这群该死的强盗,卑劣的恶狼,只知道毁灭与烧杀的屠夫,即使是野蛮无知的法兰克人也胜过他们十倍!穆斯塔法,传我的谕令,各方总督需即刻进行总动员,将所有不死军后备人员划拨入伍,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起一支大军,将这些肆虐于波斯的匪徒统统绞杀干净!”
穆斯塔法摇头道:“陛下不可因怒兴兵,眼下国家主力新丧,仓促拉起一支队伍,又能有几成胜算?”
他提出此事,可不是想要激怒巴赫拉姆,而是要告诫对方:“鞑靼人不是天性残忍的野兽,他们屠杀是为了震慑,是为了散播恐惧,眼下还是民愤,可一旦我们再失败”
他没继续说下去,但谁都明白,一旦民众们发现,自己根本抵挡不住残暴的鞑靼人,为了避免屠城的灾难,便很有可能大规模投向对方。
民愤,与民惧往往只有一线之隔。
毕竟鞑靼人对主动投诚者的待遇,向来还算不错,最起码对旧的统治阶层而言,比动不动就搞抄家灭族的法兰克人可宽厚多了。
谣言
穆斯塔法走出了大殿,直到即将离开宫廷的时候,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塔克基斯拉宫那气势恢宏的巨型拱门。
身边,担任佩剑侍从的外甥忍不住询问道:“您在看什么?”
“看这座由喀斯鲁先君修建的宫殿。”
“您都看了半辈子了,不腻吗?”
穆斯塔法出自美索不达米亚的萨拉森豪门,受封的“伊克塔领地”(类似于普罗尼亚,都是法律上的非世袭领地,实质已与封建采邑区别不大),加起来超过十万公顷,相当于一个欧洲常规的公爵领地。
他担任大维齐尔已二十三年,历经两代萨珊王,对这座宫殿,他甚至要比巴格拉姆六世还要熟悉。
“我担心以后再想看也看不到了。”
穆斯塔法摇了摇头,叹道:“法德勒,假如有朝一日,鞑靼人攻破了泰西封,将内沙布尔和雷伊城的惨剧,复刻在泰西封头上,你会怎么做?”
侍从愣了下,才道:“您说笑了。”
但穆斯塔法的神情实在不像说笑,侍从脸上的笑容也很快敛去了:“帝国虽然在波斯地区遭遇了重创,但主力尚在,根基未损,我们很快就会组织反攻,收复失地的。”
他们家族的主要根基都位于美索不达米亚,是萨拉森系贵族的领头羊,在这一派人看来,帝国在波斯的领土受损,对他们而言未尝就是一件坏事。
毕竟波斯系贵族在萨珊王朝,始终压着他们萨拉森系贵族这些后来者一头,即便是在萨珊王朝统治重心西移以后,仍旧如此。
“呵呵,帝国的六大城,内沙布尔全城被毁,雷伊城损毁过半,设拉子的阿塔克巴主动开城投降,将设拉子送给了鞑靼人,如今伊斯法罕又遭鞑靼人团团包围,难道情况还不够糟吗?”
穆斯塔法轻叹道:“此前谁能想到,强盛一时的阿尤布王朝,只不过一年时间就被十字军攻灭了呢?”
“舅舅,萨拉丁那种暴发户,又岂能跟帝国相提并论呢?”
侍从故作轻松地说着,跟萨珊这个千年王朝比起来,别说只建国二十年的阿尤布王朝,就是法蒂玛,倭马亚两个比较长寿的拜火教王朝,也只是后起的暴发户罢了。
“帝国在漫长的历史上,曾经面临过许多挑战,最危险的时候甚至丢失了泰西封,但帝国不是仍旧挺过来了吗?那时如此,这次亦然。”
“呵,你说得没错。”
穆斯塔法似是真得到了宽慰,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。
没人比他更清楚萨珊王朝现在面临的危机,不仅是在外,内部也是暗流汹涌。
最近泰西封和巴格达这两座堪称“双子星”的大都市正流传着一种非常可怕的言论。
“巴赫拉姆六世是无能之君,继位以来,一事无成,先坐视邻邦被法兰克人所吞却无一丝支援,又被东方来的蛮夷打得丧师辱国,根本不配当万王之王。”
“倘若换一个新君主,一切困难就都会迎刃而解。”
穆斯塔法不知道这种可笑的说法是从何而来的,几次追查也未能有任何收获,这反而使他越发忧心忡忡起来,能有这种手段的幕后黑手,很可能涉及到了皇室内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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