坡上他那座小木屋,苦涩的驱蚊消毒水,蒙巴萨雨季中的绿色冲锋衣,在雨中冲刷得颜色更深,像一颗青葡萄,散发酸涩的清新香气。他站在她身边,两人打一把伞在环岛路上散步,海风飘来奇妙的气息将他们拥在一块。她静静回想他穿过的衣服,背包的颜色,看过的书,给她做过的每一顿饭……直到这个时候,人越安静地回忆,痛苦才后知后觉到来,显露出它真实的重量,将她压得几乎动弹不得。
终于,清晨的闹钟如同赦令,将她从这场无声的苦修中暂时解救出来。白天的时间从不属于自己,它属于工作,属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。
“李文静,别想了,该去上班了。”
她把头发抓成高马尾,用力勒紧发绳时头皮传来一阵向上扯的锐痛,仿佛给自己拧紧了行动的发条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假如你只给了我三天光明
一周后,雨笛给文静打来电话。
“文静,你还好吗?”
“嗯。”
“那……顾医生呢?”
“脑袋受伤,昏迷了。在巴黎治病。”她吐出这几个词,像吐出几块石子。
雨笛沉默片刻转入正题,“你给我那些文件,大部分是他在非洲经手的病历。你叫我特别注意有没有和菲利普的人有关的,我查过那个人,他最近是在竞选议员吧……”
李文静将手机紧紧按在耳边,指节泛白。
“你到底要做什么?”
“你先说有没有。”
“我不知道怎么说……”雨笛顿了顿,“对不起,没有。”
“怎么会没有!因为这个,他现在躺在医院里,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!”文静的声音在简陋的板房里撞击出回响。
“你冷静点。”
李文静深深吸了一口气,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,声音颤抖道:“一定有的,拜托你再看看好吗?可能他没有写菲利普的名字,但一定有的,不然现在他这样就像个笑话!”
“好吧,我再看看,你别急。”
她怎么能不急?她要一个公正,一个真相。仿佛只有抓住这个,才能拉住正在不断下坠的他,才能证明他所做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。
但她在雨笛这儿,她也只得掐住了所有翻滚的心事,面上恢复了平静。在雨笛、小乔这些朋友面前,不管他们怎么问,哪怕知道是关心,她都努力保持平静不想让她们担心。
“麻烦你了,有事马上联系我。”
在等雨笛再次检查回复的时间内,板房迎来个不速之客。
李文静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纸,同事进来说有
个黑美女找她。她马上出去,妮卡站在那里,瘦高的身影与周围黄沙有些格格不入。她瞥了瞥四周,神情里带着一丝局促。李文静问她要不要抽烟,她点头,于是掏出烟盒递过去一支。妮卡接过衔在唇间,点燃了,却并不吸,任由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起。
沿着山谷的沟壑漫无目的走到尽头又折返,烟燃尽了,她掏出胸前口袋的烟盒,递给文静一只烟。
“你的烟不好,抽我的。”
李文静摆手拒绝,“他说抽烟有害身体健康。”
“偶尔一支,缓解下压力更好。”
她接过了妮卡的烟,吸了两口,烟雾犹如奶油顿时糊在喉咙里,她咳嗽了起来,牵引得肺腑疼。妮卡接过她没抽完的烟,接着吸了起来,抽着抽着也跟她一起咳嗽,干脆踩灭了烟,两个人望着地上的烟头笑了起来。
“感觉我们两个人在约会。”妮卡说。
“其实我一直不懂‘约会’这个单词,我觉得不光浪漫关系,和朋友一起出去,过得开心也算是约会,不是吗?”
“好吧,”她一只手一边无意识地摆弄着旁边灌木干枯的枝条,一边问道,“你怎么样?”
“我准备辞职了。”
“也好,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。”
“也不算伤心。在非洲三年,比我过去三十多年都过得好,我的心一开始很空,慢慢地,被填满、充实。我相信我自己,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迈过去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哪怕最爱的人出事吗?如果真的难受,就说出来吧。”
“我没有难受的时间,至少现在不是,”李文静吸了口气,对着额头的刘海吹上去,两只眼睛望着天空,“我还要工作。这里的人需要水,需要住的地方,我也需要养活自己,这些都排在难受前面。到了晚上,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才有时间难受。”
“你做得已经很好了。”
李文静低下头,声音也轻了下去,“什么都没做到。明明我说过要帮他,他不准菲利普再伤害其他人,可是过去的他什么都做不到,他没有这个勇气,我现在才明白是为什么,是我的错,我要帮他就要帮到底,就算他再也醒不过来了……”
她停顿了很久,才再次开口,声音带着回忆的恍惚:“最后还是他挡在我面前,我最近才想起来……”从口袋掏出那串十字架项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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