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双手生得极好,十指修长,骨节匀亭,在琴弦间起落流转时,自有一段优美姿态。
她先是凝望着他那双手,只见指尖轻拢慢捻,清越琴音便如珠玉倾泻。待曲调渐成,沈识因已认出这是当年琴课先生教的最难的那支曲子。
昔日陆瑜在宫中曾为她弹过,那时只觉得如坠云端,婉转缠绵,已是她听过最美的演绎。
可陆呈辞指下流淌出的,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象。才入前奏便觉不凡,不似陆瑜那般温润朦胧,倒像是倏然置身青山碧水间,乘着清风在云峦中穿梭。
琴音时而清冽沁人心脾,时而暗藏惊澜,教人随着那起伏的旋律心弦紧绷,又忍不住期待后续的精彩。
他抚琴时的风姿更是令人心折。眉宇沉静,墨发随风轻扬,衣袂在韵律中飘拂,尤其是那骨节分明的十指,在弦间起落如蝶。整个人宛若谪仙临世,指法轻重相宜,节奏缓急有致,美得教人移不开眼。
这一曲听下来,真真是耳朵的盛宴。
沈识因凝眸望着他,整个人早已被琴音摄去心魂。这首长曲自起伏跌宕至渐次轻缓,每个音符都叩在心尖上。待最后一缕余音散尽,她仍怔怔望着抚琴人,未能回神。
陆呈辞一曲终了,亦久久沉浸在余韵之中。抬眸时,正对上她痴痴的目光——那眼底盈满的爱意与藏不住的倾慕,霎时撞得他心头悸动。
她当真被他打动了,彻彻底底。
良久,他起身走到她面前,俯身相望。沈识因仰起脸,在他探寻的注视下轻声道:“你弹得极好,是我听过最好的。”
至此她终于恍然。他今日特意抚琴,一则是因这些时日的疏离令他不安,二来……分明一直暗醋陆瑜当初琴音动她心弦,却偏要装作浑不在意。
不知他将这醋意闷在心里酿了多久,今日才借着七弦琴尽数倾泻。
陆呈辞眸光微动,伸手轻抬她的下颌。沈识因仰着纤细的脖颈望他,软声问道:“你琴艺这般好,是跟谁学的?”
他清声回道:“五岁就开始学了,与陆瑜师一个琴师,一直习到十余岁。后来回京又重新拾起,笛艺也是如此。”
他们竟是师出同门。
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下颌仍被他托着。静默片刻后,又细声细气地道:“这时辰街上应
当还热闹着……我想吃糖葫芦和山药蜜糖,你带我去可好?”
他原打算抚琴后便与她安寝,即便她不愿,今夜也定要温存一番。可此刻见她眸光晶亮、满含期盼的乖巧模样,到底心软下来,颔首应道:“好,先去更衣,这便带你去。”
沈识因立时笑逐颜开,仰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。
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让陆呈辞微微一怔,不自觉地抿了抿唇。分明已是成婚多日的夫妻,此刻却因她一个主动的亲吻,悸动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。
沈识因,终究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。
二人携手回到房中,各自换了轻便的锦衣。陆呈辞先为她整理衣裳,一层层抚平衣料,仔细系好丝绦。
沈识因见他这般专注细致,不由轻笑。陆呈辞见她眉眼弯弯,也跟着扬起唇角,又为她松松绾了发,这才整理好自己的衣袍,牵着她出了门。
本要策马前往,沈识因却望着天边皎月,只道夜色怡人、晚风正好,想与他并肩漫步。陆呈辞自是无有不依,二人十指相扣,朝着东街悠悠行去。
他们择了条近路,穿过几道幽深小巷,便沿着通往东街的河岸缓步徐行。这河水贯穿全城,自西向东蜿蜒流淌。两岸悬着各色灯笼,暖光将街衢与河面映得一片通明,粼粼波光在夜色里轻轻荡漾,煞是动人。
少时,沈识因常随着姐姐与二哥来这河上泛舟,从太师府一路撑船直到通往东山的小径,沿岸食摊玩铺林立,喧闹非凡。
此刻二人手中各执一串糖葫芦。沈识因已是许久未尝这滋味,那甜中带酸的熟悉口感,总让她忆起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光景,心头便泛起暖融融的惬意。
陆呈辞握着那串红艳艳的果子咬下一口,冰糖的甜意在唇齿间化开,心底却漫上些许酸涩。
上一回吃糖葫芦,还是母亲带他回外祖家途中买的。他举着一路吃到府门前都未吃完,外祖父笑着将他抱起来说:“往后想尝这滋味,外祖亲自给你做。”
那时外祖母还会为他烹最拿手的花鱼羹。
此刻糖衣在舌尖消融,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。转头见沈识因吃得眉眼弯弯,那点怅然便悄然散去,只余满心温柔。
沈识因边吃着糖葫芦,边兴致勃勃地说起从前与兄姊在河畔划船的趣事。她说得投入时,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陆呈辞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敞开心扉,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。相处这些时日,二人终于渐渐亲近,倒真有了几分寻常夫妻的温馨。
最让她津津乐道的,是小时候与二哥爬树摘枣的旧事。她说家中院里有棵大枣树,每年秋日都结满累累果实。她和二哥一到枣熟时节就往树上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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