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叶峥知道,后续工作若加紧跟上,危机肯定会卷土重来,届时,已经受过一次骗的流民可就没有这么好安抚了。
于是他指挥着王主簿调派给他的人手,将人分作三波。
一波人把他家中存积的海带搬出,寻个带井的敞亮场院,将成捆的干海带用井水泡开切细。
这部分工作其实在他家院子也能展开,但叶峥不想家里人来人往扰了云清休息,特意让王主簿找了个空置的大院子。
另一部分人去收集安装医疗棚和粥棚的材料,运出城外搭建。
他自己则带上那几个医馆学徒,找出几口大铁锅,开始煮一些浓浓的海带汤。
海带富含碘元素,但流民脖子的肿胀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,叶峥不清楚到底多少量才可以达到快速治疗的效果,只能多弄点海带,尽量将汤熬煮得浓一些,希望这样可以快点生效吧。
若非如此,其实直接放海带在粥里熬煮也一样,但既然和流民说了有医疗棚,那就要建起来,流民实实在在眼睛看得到,才会心里相信,心里相信,病才会好得更快,安慰剂效应有时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。
云爹也积极地帮忙搬海带,浸泡海带。
叶峥本想他在家休息,但说了几回不听,就由他去了,云爹应该是想起从前的日子,也想为流民做点事吧。
趁着这股劲儿,三天后,医疗棚和粥棚总算在城外依着城墙搭建起来,期间,流民们也帮了不少忙,一开始他们是堵住城门口不让进也不让出的,等棚子开始搭建,他们就自发让出了通行的道路,后来,甚至会主动帮忙搬东西,也会寻来木材草绳等材料帮忙建设。
一共有医疗棚三座,粥棚两座。
完毕那日,叶峥带着几个医馆学徒出城,在三座医疗棚里燃起锅灶,每个颈项肿胀的流民都可以排队令一碗浓浓的海带汤。
当然,对外自然不说是海带汤,只说是治病的药。
粥棚也一样,有专人轮班熬粥,每个流民一天可领两碗粥,这粥自然不会熬得太浓,只是尚能果腹而已。
这也是和王主簿事先商量好的,他们可没忘了流民是冲击过城门的,若让他们吃得太饱,谁知整日无所事事会干出什么事来,不如就半饥半饱,也省下他们点力气。
一开始流民里还有不少质疑的,认为那日城楼上说话的人只是在敷衍,想要耗着他们,等他们把城外的树皮草根都吃完了,彻底失去了力气,可不就任人宰割了。
可是等那敞亮的医疗棚和粥棚建起来,锅也架上开始熬煮,香气飘起来后,流民们逐渐就变了想法,他们是何等样的草芥,哪里值得建这样漂亮的棚子,浪费这许多粥米药材,兴许真是老天有眼,城里的官老爷愿意救济他们这些流民?
这时候,又有人喊:“大家可别被迷惑了,这些狗官哪里有什么良心,说不定在药里下毒,毒害我们!”
本来已经涌上前打算领海带汤的流民,立马又犹豫了。
排在叶峥跟前的是个带着孩子的女流民,她自己还好,孩子的颈项却肿大如瘤,每一次吸气都十分困难。
叶峥看着不忍落,温言劝说:“这位大嫂,这药汤熬了一夜,熬得浓浓的,稠稠的,正是治疗你家孩子颈项肿胀的对症药,你若不信,尽可以自己试试,再给孩子服用。”
那女人早就被香味弄得腹如擂鼓,盯着海带汤止不住吞咽口水,明明是药,她却觉得这药散发着无比美味的食物香气,比隔壁粥棚飘来的杂粮味儿还要诱人,可是她又担心药里下了毒,为难极了。
叶峥见她如此,微微一笑,端起海带汤一饮而尽:“大嫂,如此你可信了?”
此时又有人喊:“他们下的毒,自然有解药,别信狗官!”
一方是竭力制止的己方流民,一方是笑得春风化雨的施药人,接受还是不接受,选择权尽交她手,女人为难极了。
叶峥也不催促,保持端着药碗的姿势,他的姿态极为潇洒磊落,那女人看了看怀中的孩子,又看了看长长的流民队伍,最终还是被笑容所惑,决定信他。
女人深吸口气从叶峥手中接过一碗,咬咬牙倒入口中,本已经做好了满嘴苦味的打算,药哪里有不苦的。
可是入嘴的滋味却叫她惊呆了,别说苦汤药子,就是家里没遭灾,正经有食物吃的时候也没尝到过这么鲜美的滋味!
身体仿佛不受控制,女人的喉头接连猛咽,咕嘟咕嘟几下,一碗浓浓的海带汤就下了肚,连个碗底都不剩,喝完,女人长长舒出一口气,仿佛这一路的痛苦、委屈,尽数化在一碗汤里了。
瞧见女人的样子,其余踟蹰着的流民也没忍住咽了咽喉咙,腹中的饥饿百倍燃烧起来。
终于,排在女人身后的流民忍不住了,问她:“大妹子,怎么样,这药有毒吗?”
女人怀中的小孩也发出细细又变了形的声音:“阿娘不哭,喝汤汤,汤汤好喝吗?”
两颗豆大的眼泪珠砸在手上,女人才发现自己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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